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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九三年(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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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学堂改制,你可知其中道理?”

  皇子思索片刻,迟疑道:“父皇之意,不是不做,只是时候未到?父皇之意,待洪水滔天时在做?”

  “然而,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尚未阴雨时候,正该修缮窗户。”

  “且,儿臣以为,乱中取胜,急需手腕才智。将来……将来……”

  李欗哈哈笑道:“将来什么?将来朕若死早了,你怕你这手腕才智不足?”

  皇子冷汗涔涔,不敢接话,李欗哎了一声道:“值此千年未有之变局,宗庙延续,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事。若做不成,合该宗庙隳;而逆天改命,乱中取胜,方可保宗庙,取一线生机。”

  “古曰: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道其一。这一线生机,必要于大乱中方能把握。”

  “此等逆天改命之事,本来就渺茫至极。既是只能从必死之局中取一线生机,也就只有如此了。”

  “做成,这皇冠还能延续。”

  “做不成,无非是皇冠落地无人敢拾。”

  “而什么都不做,早晚也是皇冠落地,宗庙颓隳。”

  “是以,既如此,何不危中取机,放手一搏,竟于那冥冥之中抓住那一线生机?”

  这些话,听起来自然听得懂。

  但实际上,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皇子不解问道:“父皇,这一线生机,在哪?”

  李欗仰起头,朝着百五十年前崇祯皇帝上吊的方向虚望了一眼,道:“昔日太祖皇帝入京,言:君非甚暗。这一线生机,就在这。”

  “昔日兴国公改革盐政,所行手段,唯‘分化瓦解’而已。不使之一,则可各个击破。”

  “如今有人传所谓托名兴国公之伪书,真假不论,阶级之道,确有道理。”

  “既知招,则可破招。”

  “某人举义,言白色皆我类。你万万不可直言我就是黑色。反而,你亦举白色,言我为白类代言。暗又将白色分出白马、白牛、白猪、白狗、白鹅、白鸡……勿使之一,分化瓦解,而另其不能同,则必求诸于圣君。此所谓‘君非甚暗’之生机。”

  “对你威胁最大的,举什么旗,你便举什么旗。”

  “他要治本,你便治标。”

  “他要拉盟友,你便先拉走。”

  “日后你为帝君,主动权在你。只要朝中不要清一色,便始终有人可用。”

  “均田之事,可为,且能为。今日不为,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为何?”

  “因为小农还能撑很久,此非眼下之危机。扶桑土地就在那里,十年后飞不走、欧罗巴人亦占不去、至于当地土豪欲要自立而独占扶桑之资源土地顷刻可灭杀。”

  “而眼下之危机,则是所谓的多血上火之症。一旦欧罗巴事起、各种机械大用,便要出大事。”

  “城市非比农村。一旦作乱,动摇财税不提,更是远比乡村百姓更易组织。”

  “然此危机,日后你高居其上,正可化解。顺带更可以财税低价收其股本,渐收归官有,令学实学而不得志者为官营督办。”

  “至于失业之雇工,或招募至军队,打日本而令更加大开关赔款;或给予补助,远迁之南大洋扶桑垦殖授田。”

  “此危机渡过,则大产业若航运、海贸等皆收归官有,稳住之后,萧条不再,再度繁荣。此期间,则可借官有工业之利,行均田事,远迁农人于外。又借此重新繁荣之机,以强制储蓄、强制工业债券旧办法,赎买土地。”

  “呼吸之间,若如潮汐。”

  “兴旺时,则强制储蓄强制工业债券赎买土地而均田、迁民、以赎买之强制工业债券投资发展盈利。”

  “危机时,则以财税债券收买股份,渐为官有,对外扩张,夺取市场索要赔款。”

  “萧条则赈工。”

  “繁荣则迁农。”

  “更有甚者,既有扶桑南大洋之土地,亦可出政策笼络人心。若工人做工二十年,则朝廷授海外之田亩为其田。期间所需费用,由工厂主缴纳,自工资里代为扣除。”

  “如此,雇工便不得不琢磨,是听朝廷的,待数年后有海外耕田百亩为家产?还是竟要胡来胡闹?”

  说到这,李欗虚点了一下远处,语重心长地对皇子道:“扶桑、南大洋之数十亿亩土地,是什么?”

  “是天子赏赐、恩赏的资源。”

  “而不是用来达成小康之世的资源。”

  “是危机时候化解矛盾用的。”

  “而不是盛世时候叫天下更富足的。”

  “至于日本、印度、非洲乃至扶桑、南大洋、南洋等,皆可为天子之储蓄。艰难时则用,而不是富足时去挥霍的。若日本,尚可再榨许多金银、市场,但如今则不必榨。”

  “是以,均田事,世之显学以为应做且能做成。然则非不能也,实不为也。不为者亦非不愿为,实非其时也。”

  “或曰,若此时均田,三十年后迁民完成,工业发展,数亿百姓富足矣;此时不均田做事,每年死于灾荒、贫困、高利贷、盘剥、乡绅等等之手的百姓,不下百万……君子远庖厨也,不忍,不见便是。”

  “赈、免、屠、薙,交替而用,不可偏执一法。一张一弛,文武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