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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 章 港湾小地方,人物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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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是多亏了那道“神符”的作用,李一呈没遇上为他而设的爱情陷井,他完全可放心了。可有谁见过他屋子里出现过女人的身影?就是连雌苍蝇也不易到他房里去的一一他每天用的黑旋风杀虫剂可多啦一一这难道不是归功于那道“神符”么?

  从此,不是他要避开女人,而是女人一见到他就逃之夭夭。这可是他意料不及的。

  他李一呈才不在乎儿女情长呢。他的最大嗜好是权力,他梦寐以求的是名利,是青云直上。他筹划着在八年之内把王校长取而代之成为港湾中学的第一人,完全不成问题。他是学数学的,对数字的嗅觉特别灵敏。港湾镇四万民众,可是个大数目,学生一千多,也是个可观的数字。虽然实行着计划生育,但这些数字依然会有增无减一一港湾四周丛林密布。想着自己将成为这众多民众崇拜的偶像,时常外出开会,吃喝都由公家,在市里、省里作事迹报告,这些无不激动着他,彻夜难眠。他说话少,脚着地有力,不屑浪费时间与人谈笑。但却奇怪得很,他很快就弄清了学校中谁是谁,谁在学校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等。领导班子里的人,他见了,便一改他一惯刻板的表情,老远就挂出笑脸,甚至弯一下直线的腰板。

  他对陈渐的了解,仅限于他也是今年分配来的这点上,他的思想深处,十分轻视陈渐。他得知陈渐是中文系的,更把陈渐淡化得子稀乌有了。读文科的,明显没有读理科的智商高!学校里不是有几位体育老师选修语文专业,堂而皇之弄个本科文凭么?读文科的人,是书呆子一一可笑。可他一点也未曾想过,读文科的人,文学素养及人格修养比他们读理科的普遍高得多,总不会像他这样吹毛求疵,自私自利,冷漠刚硬。有心理学家及社会生活学家得出结论:在文理科学生中,犯罪率较高的当数理科生。并且有这么个怪现象:理科生易记仇,对他人、对社会不满时,往往导至他杀;而文科生对社会生活不满时,充其量只来个自杀。

  陈渐却不知李一呈这样瞧不起他,以为既校友,又分配在同一学校,便是难得的缘分,理应热情相待。每次见李一呈,他很热情地主动打招呼;而李一呈呢,脖子如架了一道木板,头点得异常的勉强,嘴巴紧闭着像没有缝,鼻眼朝天,空无陈渐的存在。陈渐心下觉得这人真怪,何以这般冷淡?一段时日后,他又感觉到,李一呈不仅怪,更冷漠,令人望而却步,敬而远之。王璧君自有一种骄傲,但受到艺术的熏陶,毕竟有人性有情趣得多。王璧君与李一呈走在一起,如水火的不相容。他俩彼此不打招呼,彼此看不起对方,各自忙着实现彼此不相关的理想:一个忙着追逐爱情,一个忙着为早日登上领导地位而奋斗。前者为生活增添了情趣,后者为教育干了实事一一也许两者,都不失为社会的好现象?

  下篇

  全校最有风度,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吴潇定了。他是前年分配来的大学生,是李一呈、陈渐的同院师兄;中文系,市几家有名的报刊都登过他的文章。学生时代,他意气蓬发,一心想当大文豪,很藐视平庸的世俗生活。大学毕业时,学院向市某一中学推荐了他,但他为他的诗歌散文寻找源泉,就在同伴们惊讶而敬佩的眼光中,向市区轻轻松松地挥一挥手,回到了港湾这个诗一样的地方。

  他离开市区的潇洒举动,是有他现在弃在床底下的些许诗词为证的一一

  人未老,正当意气风发,要学老庄归隐去。

  却看那,对月吟诗填词,傲邀李白同归来。

  他很得意地把这两行东西在同学朋友间传阅,获得如期的赞美。大家敬佩他的飘逸脱俗思想,也交口称赞他的古文学水平;不拘泥祖宗的对仗工整,尽显新时代的气息,真有创新本领。

  下面的这篇新诗,在毕业告别会上,被激情澎湃地朗诵着,激励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心灵。

  不是轻轻地,

  而是潇洒地大声地

  向你这不能出产诗的城市,

  说再见!再说再见!

  怀里揣着理想,

  我回到了,

  我那诗神云集的家乡。

  为了让缪斯长伴,

  我愿意在浅水里游,

  一一终生不悔!

  但说句实在话,他现在可后悔死了。

  他最羡慕推崇的文人是屠格涅夫:生活过得安闲丰足,不用经历生活磨难也有美名留芳后世。他也许是受了这位《贵族之家》的作者的影响,才放弃城市奔回农村的。城市地皮贵,他的“庄园之梦”难以实现。他的回港湾,确切地说,不是带着诗意,而是带着双重的一一实业家与诗人一一愿望。他盼望富有而潇洒,羡慕高雅尊贵,真要达到国家所号召的“物质与文明”的高度统一。

  一踏上家乡,他首先着手奠定物质基础,马上进行“圈地运动”。他鼓动他的父母,把压在箱底的积蓄掏出来,他大手一挥,老祖宗几万块的血汗钱,就这么被掷到沙地上投到水里去一一养了两亩地的虾。那时养虾可是个新兴事业,他对养虾技术一窍不通,第一次下注,他就败得望北而逃了。他立刻放弃这个行业一一养虾成本太高了一一改养起鸡来。

  他觉得虾虽很能入画,也清洁,但音同“瞎”,不吉利;而鸡近“吉”音,可不是要发大财了么?才养了几个月的虾,他就同一般商人那样迷信了。鸡虽然不太清洁,形状还算好,更何况前人有“雄鸡一唱天下白”的好诗句呢?他想自己天天看着鸡,喂着鸡,想着鸡,抚弄着鸡,体味着鸡,怕做不出胜于古人的“鸡诗”?养鸡,一举两得,值!他在整理鸡场时,幻想着一大群毛色鲜艳,肥大可爱的大公鸡在这里喔喔地振翅高叫着,灵感喷发,马上想出了“人间凤”及“晓啼”两个好字眼,立即做了笔记,好等养了鸡后,即景抒情,用在“鸡诗”上。但他命运不济,也许基本就是养鸡乏术,养的鸡像石块,不肯长,还发了鸡瘟,劫后余生的残兵弱将,成天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不知是欢庆自己大难不死还是悲啼失去大批的同伴。潇定的“鸡诗”是吟不成了,无心再清理鸡场,垂头丧气立在鸡圈边,闻到的是风送进鼻孔里的阵阵鸡屎臭味。也是在这一刻,他悟到:鸡也属娇贵的东西,难养,就养猪吧。自古以来,是很少发猪瘟的。他这个“文雅人士”,是很讨厌傻头傻脑的笨重的猪的,但养猪本钱还算不用多,又隐当,他就不顾什么文雅不文雅了。在经营猪业一个月后,他就觉得又累又脏,就是吃饭的时候,也老是有猪屎味道萦绕着。半途就把几头肥猪并猪圈转卖给邻人,他的回乡实业发财之举就此中止,他的吟好诗作美文的飞翔之梦也随着告别那几头笨猪而散落一一写文作诗的兴趣,消失到九霄云外了。也是从此刻开始,他后悔自己不留在城里过个热闹时髦的人生。现在只能像被时代遗弃的落魄者,垂头丧气地滞留乡下。

  吴潇定的血液是沸腾的,是耶和华所说的,是充满“生命”的,他有的是青春意气。他要好好地利用上帝赐给他的两样礼物一一外表与学问,轰轰烈烈地走一回人生。他清楚地记得刚回港湾中学,第一次全体教工会议的情景:王校长这个慧眼,待全体教师坐定,便郑重地离开宝座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提足音量,扫视会议室一周,说:“现在有幸向诸位介绍,自建校以来,回到我校的第一位大学生,正牌大学生一一吴潇定老师!吴潇定老师年青有为,才华横溢,屡出佳作,他还是我市一位,嗯一一作家嘿。”当时王校长不知如何形容“作家”一词,“小”呢,太不起眼,有损吴潇定自尊;“大”呢,却又把握不住,怕陷于虚构。他那个“嗯”拖得过长,“嘿”音也收得不好,现在吴潇定回想起也不知代表什么意思,或许纯属个人说话习惯?而当时在座的各位同仁听着王校长的“嗯”与“嘿”,都脊骨发凉,暗中为校长捏一把汗呢。

  可幸有了王校长这体面的介绍,吴潇定在“实业”失败后,精神还不至于全线崩溃。而他好像“江郎才尽”了,坐在桌子边,咬得钢笔咯咯地响,就是写不出一行字来。内心一横,拟定把希望寄于下一代,算是理想的曲线实现,也兼作回报王校长的青睐。第二年开学伊始,他得到王校长的全力支持,在学校成立了文学讲座,亲任“主席”。他想通过做讲座扩大自己的知名度留芳后世,又名正言顺地为学校培养文学人材。

  做讲座前,他先到各班巡回演讲几分钟,算是为他的讲座做宣传广告。许多学生,瞪着奇幻的黑眼睛望着他,听着他慷慨陈辞,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真相信有那么一座伟大的文学大厦等待着他们去建设,而这位英俊潇洒,神采飞扬的老师就是领导他们攀登的总工程师。吴萧定本人曾受到尼采的影响,此刻受到这些学生热烈表情的激励,真认为自己是个资源无限的发光体,能把这些天真单纯甚至是愚钝的乡村少年的前程照得通亮。

  整个学校在吴潇定的积极鼓动下,沸沸扬扬热闹了好几天,大有“二十世纪文艺复兴”之势。潇定也因此得意兴奋不已,整天忙忙碌碌镇,俨然一个大忙人。每个学生都认识他,每天都有人谈论他,他简直成了“家喻户晓”的大名人啦。

  第一次文学讲座,隆隆重重的,如新产品上市,场面极为状观。来众之多令人亢奋,犹如节日的盛会,吴潇定只能以舞台为讲台了。他端坐在舞台中央,把眼往下面望去,圆脑袋黑溜溜的一大片,没有比这更令人舒心悦目的景象了。只可惜事先没邀请本市日报的记者来拍张照,写篇报道,真遗憾!王校长呢,早就拿一把椅子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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