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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十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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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跟着卫公子进了一间屋子。

进去细看时,屋里仿佛才打扫一新似的,还漂浮出一股淡淡的尘土气。

里头的家具摆设,却都并不见奇。或者说,和楼上其他处的“奇”倒也并无什么不同。唯独,角落里,放着个小小的雕漆供桌。再细看,上头挂着的画也是不一样。那是个画像,淡淡发黄。画一大芭蕉树。树下,坐着个娟秀俊美的女子。

她穿一身轻纱一般的男子的儒服,手里抱着把琴。微微低着头,对着外头的我们,淡淡一笑,颇有些林下之风。

香炉里冉冉盘旋出几股好闻的轻烟,提醒着我,这个灵动的女子,早已只是画中人了。其他祭拜的东西,也都一应俱全地放着——该是放着的罢。

果然,卫公子径直走到这里,拈香拜了几拜,低低念了一声,“娘,今儿是孩儿二十岁的生日。你知道么?”

说着,取出个精致的小酒壶,斟了杯酒,恭恭敬敬奉上。“娘!这杯酒,本该在席上敬的。今日却只能让您虚受这一杯了。”说完,低头默哀了一会,取出一张纸,肃然念道,“永历二十五年,不肖子致祭皇娘之灵。昭光流易,十年已近……”

一番真情流露的祭祀篇章,该是篇百年之下都有余情的好文章。

我内心一阵翻涌,既为着他的身世心痛,也为想起自家的伤心事而费神,也就一并跟着动情。

卫公子念完那祭文,缓缓将一笺纸投在火焰之中。

火焰朵朵,向上纵情一跳,接着便消失掉了。那一种心、肝、肠、肺都被牵扯着疼痛的感觉,在刹那之间,忽然翻涌加倍。

我哀伤难止,连累着身子也是颤的。“卫公子,要是你我的伤心事,都能被这团火烧了,就好了。”卫公子拭了眼角零星的泪,转头问道,“你有什么伤心事呢?”我这才知道自己忘情之下,不小心失了言,不该说什么“你我”来。

可如今,卫公子把人生最秘而不宣的事情告诉了我,自己的那些家中事,又有什么好藏掖的?索性就把我爹被康熙爷流放东北的事,简单交代了。

说完,想到卫公子虽对我礼遇有加,甚是爱重,可自己的陈年家事,在他伤心的时候提起,未免也不合时宜。因一面揣测着他的心情,一面小心翼翼,向他告罪。

卫公子淡淡一笑,说了声,“不必拘礼”,想了一会,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便回说,“六年前。”卫公子便我问什么缘故,见我摇头,什么都不知道,忽而笑道:“这就是你们奉的好皇帝!”

我愣了愣,道,“那一年,当今的皇上还未能亲政的。”

卫公子闻言叹了一声,“亲政之后,又能如何?”

过了一会,落落失神,自言自语,“我有个姨表亲的哥哥。他妈妈和我娘是一母的姊妹。长得很相像。常常有人见了,分不清楚是他还是我的。”

因不知他为甚么就说起这个来,我怔怔地应了声,“哦”,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思绪动得飞快,不再说这个弟弟的事情,而是抬头望了望,叹息道:“你知道么?十年前,我的生日,是在这个楼上过的。”

说完一笑,道,“这时候,你们的皇上倒是早就亲政了的。”

我这才想起来,这时候,昆明还是明朝永历皇上的江山呢,我眼前的人,还是太子。我想起以前许大娘子告诉我的话来:十年前,太子正是和王皇后一起,被囚禁在这里的。

当时,还以为自己只是个听故事的人。

一心把那些难过、悲伤、恸哭放得太遥远,今儿看着卫公子,听着卫公子,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觉一股极大的力量,忽然就把我拉进这个原本陌生的故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