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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监国(两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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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地动以京城为中心影响了方圆百里,京畿地区只有轻伤三十二人,大多是因为地震突然来了,被些从架子上滚落的瓶瓶罐罐砸到受的伤,还有一个人是被受惊的马擦撞了一下,伤得最重的一人还是因为过拱桥时忽然地动,他吓得脚软,摔倒了,就从拱桥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最后左胳膊撞在桥墩上撞折了。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人估计是要养上三个月了。

整个京城巡视下来,既没有房屋倒塌,也没有建筑崩裂,比起之前的雪灾,这次的地动简直不算回事,压根儿不需要“救灾”,倒是给京兆尹省了不少事。

在司礼监的提议下,太医院派出了两名太医去一家家地医治伤者,开方赠药,得到了不少的感恩,直呼什么皇恩浩荡。

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连着几天京中都有些人心惶惶。

本来大过年的,各家各户都忙着走亲戚、摆席宴、放鞭炮等等,这下,谁也没心思出门了,京城的街头巷尾都空荡荡的,明明正是春节,京城却弥漫着一种萧索的气氛。

倒是京中的各大寺庙、道观的香火旺盛了起来,前去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一直到了初四,再也没发生地动,人心才开始安定了下来,京城中的气氛又渐渐地热闹了起来,而端木宪也稍稍缓过一口气。

“老太爷,府里刚送了饭盒来。”长随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漆木食盒走进了户部衙门。

屋子里点着一个银霜炭盆和一个香炉,暖烘烘的,打开食盒后,空气里就多了几缕袅袅的白气与食物的香味。

白灼芥蓝、茄鲞、野鸡瓜齑、虾仁焖白菜、香菇枸杞鸡汤,四菜一汤,还有饭后的两道点心,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欲大振,心里再妥帖不过了。

哎,幸好家中的事务都有纭姐儿操持着,他在外头办差才没有了后顾之忧啊。端木宪一边提起筷箸,一边感慨地想着,夹了块虾仁送入口中。

这两天,端木宪在外面也听说了别府的一些情况,有的府邸没看过门户,竟然有大胆的刁奴趁地动时偷了主家的东西潜逃了;也有的人家,没灭了烛火,灯笼不慎倾倒,把一间屋子烧掉了一半;还有的人家过犹不及,吓得干脆举家出京过节去了……

明明就是一个小小的地动,连一枝梅都震不掉,他们就自乱阵脚,最后带来的影响倒是比地动大多了。

还好自家有纭姐儿坐镇。

纭姐儿真是有他这个祖父当年的风范啊,年纪不大,做事沉稳利落,心中有谱。

也就是……

端木宪又吃了块香菇,忽然觉得食不知味,一方面愁着端木纭的婚事,另一方面,又想着要是端木纭出嫁了,这府里可怎么办啊。

要不然,自己还是先替珩哥儿找个媳妇?端木宪魂飞天外地想着,筷箸夹向那碟茄鲞,然后筷箸又在半空中顿住了。

不行,他可不能被纭姐儿给带偏了。

纭姐儿是不想嫁,却不妨碍他悄悄给她相看起来,试想,若是有个年轻俊才如他年轻时那般才学出众、品貌不凡,又能得中状元探花,想必纭姐儿见了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偏偏春闱在明年,明年纭姐儿那可就十七了。

要不,他去和皇帝说说,设法开个恩科?

端木宪心不在焉地吃了小半碗米饭,正打算喝点汤的时候,长随又步履匆匆地来了,禀道:“老太爷,宫里来了人传口谕。”

这下,端木宪也顾不上喝汤了,整了整衣裳后,就即刻往衙门的大门而去。

来传口谕的内侍就等在大门外,见端木宪来了,急切地说道:“端木大人,还请赶紧随老奴进宫吧。”

看那內侍神色紧张,端木宪心里咯噔一下,试探地问道:“王公公,不知皇上……”

端木宪常年进宫,与皇帝身旁服侍的那些个内侍多是相识,王公公也不瞒他,透了点口风,“端木大人,皇上龙体抱恙……”

端木宪怔了怔,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看来今年开恩科是没戏了。

长随飞快地备好了一辆黑漆平头马车,端木宪连忙上了马车,随王公公一起火速赶往皇宫。

大年初四的街道上,还是空荡荡的,马车一路飞驰,毫无阻碍,没一炷香功夫就抵达了宫门口,还恰好遇到了同样奉诏而来的游君集。

如同王公公所言,皇帝又病了。

自打大年初一折腾了一番后,皇帝就有些心神不宁,又是连着几夜恶梦连连,一晚上反复被惊醒,连太医开了安神茶、安神香也没起到多大效果,如此折腾了几天后,身心俱疲的皇帝终于病倒了。

当端木宪和游君集赶到养心殿时,寝宫的里里外外都是人,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在皇帝榻边侍疾,五皇子以及下头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就待在外间候着。

几位内阁大臣、耿海、魏永信等天子近臣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心思各异,众人的目光俱是望着龙榻上的皇帝,脸上掩不住担忧之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气氛凝重而压抑,落针可闻。

身着明黄色中衣的皇帝靠着一个绣龙大迎枕坐在榻上,眼下一片青影,甚至连脸颊都微微凹了进去,短短几天内就苍老了好几岁,憔悴不堪,看来与大年初一时判若两人。

端木宪心惊不已,恭敬地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赞道:“朕听阿隐说,你最近把那些善后事宜处置的不错,很好!很好,有你们这些肱骨之臣,朕就放心了。”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与疲惫。

端木宪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龙榻边的岑隐,受宠若惊地作揖道:“皇上过奖。”

着大红色麒麟袍的岑隐负手站在三位皇子身旁,神情肃然,狭长的眸子深邃如夜空。

皇帝揉了揉满是褶皱的眉心,又道:“等过两日开笔后,暂时就由内阁和司礼监代理朝事,由司礼监根据内阁票拟做最后定夺。”

虽然在过年前,也因为皇帝生病,也曾把政事交给过司礼监和内阁,但是上一次皇帝只是暂停早朝,几位内阁大臣处理重大政事时还是会进宫与皇帝商议之后,再行处置,这一次皇帝的意思就是要全心休养,撒手不管朝事。

皇帝话落之后,寝宫里隐约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其他人都惊住了,尤其是几个皇子。

几个皇子本来觉得父皇应该会让他们其中一人监国的,结果竟然与他们预想得完全不同!

三皇子慕祐景垂首恭立在一旁,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失态。

二皇子慕祐昌不动声色地看了慕祐景一眼,他心里虽然失望,却又觉得由司礼监监国总比让他这个三皇弟来的好。

耿海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底霎时掀起一片巨浪。

唯有岑隐还是云淡风轻,镇定从容,仿佛这根本就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端木宪愣了一下后,就立刻恭声领了旨:“是,皇上。”

“好。”皇帝满意地笑了,连眉心的郁结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耿海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本来还指望端木宪作为内阁首辅能站出来反对,没想到端木宪这个老狐狸还真是没有一点文人的清高。

也是,端木宪都能让自己的孙女去认一个阉人做义兄,又能清高到哪里去。

不行,自己决不能坐视岑隐把持了朝政,那以后可就真没自己一点立足之地了!

“皇上,臣以为如此不妥,由岑督主暂理朝政,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耿海上前了一步,对着皇帝抱拳道。

皇帝没有说话,静静地三尺外的耿海,目光一点点地变得凌厉起来。

任谁都能看出皇帝此刻心情不悦,其他大臣皆是噤声,有人下意识地看向了岑隐。

端木宪也同样沉默了。

这时,后方传来一阵打帘声打破了原本的沉寂,內侍领着和亲王进来了。

和亲王是皇帝的七弟,听说皇帝抱恙,才匆匆进宫问候,谁想一进来,就感觉这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古怪。

看几个大臣和內侍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和亲王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一时进退两难。

哎,自己怎么就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呢。和亲王一边心道,一边硬着头皮上前皇帝请安,只若无其事地说了几句客套的问候之语,比如多多休养、保重龙体云云的话,又笑着夸几位皇侄都甚是孝顺。

“王爷说的是,几位皇子都很是孝顺。”耿海巧妙地接口道,又把话题转了回去,“皇上,臣以为不如从几位皇子中择一监……”监国。

“够了!”皇帝眉宇紧锁,不耐地打断了耿海,心火熊熊燃烧着,眼神如冰。

耿海现在让自己从几位皇子中择一监国,接下来又会如何,是不是就要逼自己择立太子了?!

耿海想让他的女儿做太子妃,想要借此来掣肘自己这个皇帝,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耿海,你是对朕的决议有所不满吗?!”

“看来朕这些年真是太惯着你了,以致你都敢对朕指手画脚了!”

皇帝破口大骂道,一字比一字响亮,一句比一句严厉,到最后一句,几乎是有些诛心了。

耿海心里咯噔一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臣不敢。”

耿海作出不甚惶恐的样子,恭敬地俯首,他只觉得四周其他人的目光如针一般刺在他身上,感觉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他对皇帝一直忠心耿耿,为了皇帝,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然而圣心易变,这世上本来就是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现在是嫌自己碍眼了……

耿海眼帘半垂,目光落在岑隐那大红色的袍角上,那鲜艳如血的颜色映得耿海的瞳孔中一片赤红色,有愤,有羞,有憎,有恨。

和亲王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再次怨起自己来,他啊,真是蠢得没药救了,不但不会找时机,而且还不会说话,他没事提几个皇侄子干嘛啊……皇兄不会以为他和耿海是一伙的吧?!

和亲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坐立不安。

皇帝根本就没在意和亲王,他的目光凝固在耿海一人身上,神情更冷。